文/星一
他独坐在寂无人处,将那壶被人弃置一旁的苦酒尽数饮尽,又合着醉意起声轻念:
“重来相思局,尽日饮回苦。”
一味声音听来竟别样温柔。
{ chapter 1 }
九天里近来生了一件喜事,数万年不近情爱的溯渊上神终于找到了心仪之人,婚期指日而待。消息传开,天君很看好这桩婚姻,届时将亲自来主持婚事。
众神仙奔走相告,甚是感叹,九天已许久不曾这般热闹,一时仙人们也纷纷开始准备起礼物。有些痴酒的甚至嘴馋起来,想那九酿之地的苏弋大人,她的酒,寻常都难喝到,这样的婚宴上,总该是会拿一些出来。
又不知哪来的消息,溯渊上神为办好喜宴,特地亲临了苏弋府上求酒,却破天荒地遭到了拒绝。
燃醉府。
夜色微起,人影事物在淡淡月光里模糊呈现,倒有一分别于白日里的安静自在。而此时,在四海八荒都赫赫有名的溯原上神就在这一分安静自在中恭敬地在酿酒仙人苏弋府前站着。
溯渊上神的神色看似平常不过,一身气派看着仍有清风袭来之爽朗意。若不是那些惶恐不安的小仙们都默默计算着日子,任谁都无法相信,这位堂堂的上神已经在这里站了整整七日。
他们更是无法相信,苏弋一介酿酒仙人竟就这样让一位上神站了整整七日。平素受着苏弋照拂的仙友子弟们急得团团转,有甚者竟都去求了往日里与自家大人相交颇深的司命星君来劝。
“我说小弋弋啊,你随便给几坛酒打发一下不就好了,再闹下去,你这安宁生活……怕是再安宁不得。”司命坐在苏弋这座偌大空旷的府里梨花树下,提着一葫芦刚盛满的酒饮入喉,他看着不知道在专心洗些什么的小苏弋,叹了叹气,又尽意劝道。
然当事人却是无动于衷,还是一般顽固。
“酒有酒缘,一坛再好的酒,遇上无缘之人,也是糟蹋。”苏弋悠悠应道,继续专心地洗着器什。
司命摇头,“你酿酒无数,竟还会有这样让你一坛子都给不出的喝酒人,我是不信的。”
“即便是我,也有应付不来的情况。”苏弋停下洗涤的动作,提起两只空木桶转身朝府邸后面走去,走远了又不咸不淡地添了声:“我观察过那位大人,只有‘回苦’合意,那酒我已许久不再酿,何况与喜庆也毫无干系。你是司命,这命理造化,又何需我多言。”
语气听来似雾缥缈,本是来劝的司命看着渐远去在长廊深处的身影,又看看在门前还立如木鸡的那位大人,一口酒哽在喉咙,愣住半响,终是晃了晃手中葫芦笑着摇头。
“小弋弋你的劫,快来了呀……”
{ chapter 2 }
苏弋拒酒之事终是在九天传得沸沸扬扬,天君从南天门走到北天门,想了无数法子,也未说服这位他最器重的酿酒师,气得吹胡子瞪眼,下令要削去苏弋作为九酿之地首席酿酒师的资格,却被溯渊拦下。
“这是本君决意求酒,求不求得来,本君有本君的思量。”
天君见此只好作罢,悻悻然收回命令,扬袖携着一身怒气回了宫。
燃醉府的小仙们这才都松了口气,万般感谢起上神的宽宏大量,从府里搬出桌椅,又沏好清茶至了溯渊面前,怕上神等的无聊,有的甚至都强压住内心的恐惧与上神聊起天来。
然而,真正因溯渊的恩才免了一难的苏弋却仍是不为所动,日日闭在府内不出。
新阳升起,又是一日。
溯渊还站在苏弋的府门前,他抬眼望向第一缕从天边照下来的光,有些恍惚。
自封为上神以来,溯渊从未想过,自己竟会和一个小女仙比耐心。
一日,两日,三日……九日,十日。除了听她淡淡歉意一句‘无酒能奉,是苏弋的过错,上神莫再刁难了’,便再无别的话。
溯渊不禁觉得自己好笑,可又找不到什么理由回去,历过洪荒乱世的神灵们本早已不芥蒂缘深缘浅这类纠葛,可是他却难得有了渴求,那结了缘才能得的酒,总不该少他一份。何况数日都这样等下来了。
听这里的小仙说,天历每月逢七,苏弋仙者会外出去神山知隐采摘酿酒所用的果子,这事许多年了都未变过。
掐算下日子,大概今日正逢。
思及此,溯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待太阳升到屋顶上空,溯渊佯眯着眼看着打开的朱红府门,果不其然,苏弋终于再次出府。
从身旁经过时,溯渊一把抓住了苏弋的手臂。
“我说过,在那之前,我是不会回的。”溯渊定定地看着苏弋,声音还是坚定如初。
苏弋回身,她打量眼前这个站了数日的求酒人,眼里有一丝讶然,却仍是拒绝,“何必这样固执,那些有天分的朋友都愿把珍藏的美酒奉到大人面前,而我苏弋,不过一介不成器的愚人。”
溯渊笑着摇头,抓紧了苏弋的手臂,“我听人说了,九酿之地的苏弋仙人,酿的是世间万物。你有我想要的酒,只是不愿拿出来罢。”
“大人知我不愿,又何必强求。”
“仙者知我愿饮,又有什么可忌讳?”
两人四目相对,倔强和固执横亘之间,谁都不让半分,溯渊看着苏弋那原本平静的神色里烦躁与不安渐渐显露。立在空旷处,适时阳光已能将人身全部照到,映得皮肤发烫,有小仙如常捧来凉茶,又被气氛吓回去。
苏弋突然大笑,发了狠地甩被溯渊拉住的手,仿佛在甩长久的牵绊,又像是要将尘封的禁忌打破。
“非我忌,是酒忌!喜庆之酒宁可一直在窖中被封,而悲苦之酒却隐隐欲出!”苏弋激动地大声道。
“怎会……”
苦等了数日的溯渊上神愣在原地,音如鱼刺哽在喉。
过了许久,久到苏弋觉得这位大人再也不会开口了,她抬眼望了望天色,转身朝府邸走去。
溯渊的声音却又在身后生硬响起。
“那味结缘的酒是叫什么名?”
苏弋回头,看着依然安定站在她府前的溯渊上神,不禁苦笑。
“不是什么好酒,不值得上神挂记。”
说罢一步踏进了府门。
燃醉府内。
一直专心烧火煨酒的弟子瞧见师傅早回,连忙前来询问,“今日师傅怎就回来了?”
“风势有点奇怪,今日不去了。”
苏弋摆摆手,将背上的空篓子卸了下来,随手扔在地上,又顺着在庭前梨花树下躺了下去。
{ chapter 3 }
“不过一味苦酒,让你这样较劲。”
“一饮断喉,再饮断尘。那样的酒,只是会给人招来不幸。”
“你饮过?”
“饮了,在珀川哭了整整三年,差点就要死了,还是被天君救下。”
“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呵,我那凡间的婆婆饮下了‘回苦’,在痛苦中自尽身亡,我那凡间的爱人怨我,把我困在酒窖里,一把业火就烧光了我一生。”
“那桩劫至今已有数百载,你竟还放不下……”
“我是酿酒人,数万载尽,我也仍是酿酒人。回苦与人结缘,终是我的过错。”
“你啊,还真是死心眼……”
{ chapter 4 }
求酒风波平静停下,在溯渊上神离开九酿之地后。就连向来记仇的天君也未再计较这桩不快,依旧钦定了苏弋的酒往殿内送。
苏弋想今后大概再也不会遇见那位大人了,叹了叹气,继续专心做着酿酒工作。
然而,还未专心多久,那位本不会再遇见本应该在忙婚事的大人又出现在燃醉府。
与上次的周礼站在门前苦等数日不同,这次,溯渊上神直接出现在了府内。
是时苏弋正在嘱咐弟子把刚出的酒糟往司命住处送,回神便看到一袭蓝袍的溯渊靠着庭内的那棵梨花树,正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
“我想,既然仙者不奉上结缘喜酒,那么本君便只好自己来酿。”溯渊作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走近苏弋,开口笑道。
苏弋怔住,看着这位她甚想用阴魂不散来形容的上神,良久惑道,“上神自洪荒出世,无所不能,要酿酒,在小仙寒舍又能做甚?”
声音清冷,隐含着的又是拒绝。
溯渊却仍是笑,竟像私塾里学生向老师行礼时那样对着苏弋拱起了手。
“那些都不及仙者万分之一,还请仙者……呵,该改口称老师了,请老师相教。”
“大人……”
“老师也不愿看到我再那样候在府前吧。”
溯渊作着拱礼凑近了苏弋,还未待苏弋再开口,又补充了道,“老师可直唤学生名字。”
尽然苏弋不愿,这位素来存在众神敬仰里的溯渊上神终还是在自家府邸入住下来。
苏弋想起知隐山的那位好友,每次见她去山里采些果子药草,那位好友都要嘲讽一番厚脸皮之类。现在她看着溯渊,甚是觉得,其实这位大人才是诸天里相当贴切这个名词的人物。
她万般未想到,上神中竟有这样子的存在。厚脸皮,特么特么特么厚脸皮。
“啊,老师,我刚多添了一把火……”
“啊,老师,我觉得那什么什么酒味道不够,就随手抓了把你今日晒的那颜色深的东西丢进去……”
“啊,老师,你要送给司命的那酒糟真是极好的食物,以后让他们往我宫中也送些……”
苏弋无力地想,这大概是她一生里最麻烦的日子了。
“上神婚期将近,这样不妥当吧?”苏弋再次这样劝归,语气愈发无奈。
可溯渊却仍自顾自做着打下手的工作,一脸的乐在其中。
“对神来说,遵守时间可是很痛苦的呢。”他漫不经心地应道,又一边理所当然地接过苏弋手中的空桶往后庭井边去。
苏弋听得没办法,只好任之作为。
星祠。
逢上一个好晴天,司命将宗内数卷记载都搬到了庭院来晒。刚修到仙位在星宗做事的小神仙不懂事,悄悄翻起看,却无意翻到了一桩上神的故事。
“九天与极渊和谈之后,四海八荒再次走向和平,普天喜庆。然生于战乱的溯渊上神在这和平岁月里却是日渐无聊起来,竟想出了以去凡境历劫的方式来打发时间,几千年不知疲倦……”
小神仙看得认真,未料到有人走近。
“你这小厮还真是借了个猴胆啊……”
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小神仙吓得蹲坐在地,转身看到司命那张笑吟吟的脸,一身冷汗直流,连忙磕了几个大头,“小仙错了,小仙再也不敢了……”
不知是否因了天气缘故,向来喜折腾犯错之人的司命这次却只是拿过宗卷,妥善收起。
“好好的翻什么宗卷,闲着就替我走一趟燃醉府吧,将苏弋仙者请来。”
小神仙听得一惊,诺诺应了声,连滚带爬地出了府。
{ chapter 5 }
一夜微凉,苏弋倦懒着身子从司命府上出来。她仰起脖子盯着月亮看,突然竟想起了那夜那位大人来求酒的情景。
而耳边却是司命的话,如魔音贯入,挥之不去。
“若不是你拒酒之事,我本都以为你放下了……你说是酒孽,我看是尘孽太重,你的卫卿已经回归神位,他已经不是他了,可你,你却还怕那味酒。”
相识多年,从未见过,会这样严肃和她说话的司命。谈她的放下,谈她的惧怕。
而她用了很久时间沉默最后只是狠狠点头,“你说的对,我诚然是怕的要死,我怕那位大人,怕他再来扰乱我的命格,那味不幸的酒结缘于他啊,我怎么会不怕?”
苏弋认真回想了下,那时候,司命看向她的眼里竟有了怜悯。
然后许久,他才缓缓开口,“你在凡间留了孽,劫难未完,现在到了弥补的时辰了……”
弥补啊……苏弋站在回路上寂静地想,想了溯渊与卫卿相同的那张脸,想了窖子里那坛始终不敢贴上名字的酒。然后又想,这些,是否弥补后就能再不出现在自己的命象里。
回到燃醉府时已是深夜,溯渊提着一盏灯靠在门口等。
“哟,老师终于回来了啊……”溯渊愉快地道。
苏弋没有理,越过溯渊的肩膀径直往府后深院走去。走了很远了,又停下来,“上神跟我来吧。”
语气听上去黯然寒颤。
溯渊怔了怔,忙追了上去。
令溯渊惊讶的是,他跟着苏弋竟踏进了燃醉府的禁地——地下酒窖。
打开石门,一阵酒香扑鼻而来,溯源愣住,他听过苏弋的规矩,酒窖是禁地,除了她自己,谁都不能踏入,即便是上神佛尊。
“我知上神的决心,那坛结缘酒……我拿给上神。”苏弋信然开口道,朝着酒窖一角走去。
“怎么突然又说这个?”溯渊不解,看着找酒的苏弋。
然苏弋没有回答,仍是顾自道,“不过那坛,确然很苦。还是别作喜宴上的交杯酒。我有一些普通的酒,平素几个朋友饮着畅快,上神不介意,我便拿出来。”
“你……”溯渊有些气,总觉得发生了什么。他想知道,又发现自己被蒙在鼓里。
不稍片刻,溯渊便看到苏弋提了一坛没有贴上名字的酒递给自己,一并递来两只葫芦。
“它……我取名为‘回苦’,司命说我早该放下它,呵,有点执着过头了。”苏弋指着那坛没有贴上名字的说道,无奈一笑,转看那两只葫芦,“这葫芦叫‘归墟’,盛的酒能喝上数年,一只上神拿去吧,还有一只……烦你替我拿给知隐山的一位好友,他叫星一,这些年,诓惯了我的酒,你拿给他就好了。”
溯渊未接,只哭笑不得地看着苏弋。
“告诉我,你发生了什么?”
“我……”苏弋抬头,发了半个音,又止住,咬住了嘴唇,像是要费力压下什么,眼眶竟红了。
溯渊心里前所未有的一片慌乱。这种慌乱,他曾在战场中四面受敌时未有,他卸下保护的禁锢无数次跳下轮回受劫时未有,看着苏弋忍耐下那失魂的样子,溯渊觉得有什么重要东西在流失,他伸手想去碰,过程极缓,怯极深。
手还停在两人中间,苏弋却向后退了退,将酒硬塞来。
“无事,不过是下凡受场劫,怕过不惯不能酿酒的日子,上神快回去吧,我还想和我的酒说说话。”
溯渊滞住,久久未动,仿佛这一去就是永诀。许久许久,终是轻声道别。
“别过了。”
月光下人影远去,苏弋盯着那道石门,不经意间,脸上竟有了泪。
{ chapter 6 }
经数九曲折,溯渊上神的婚礼终于选定了一个良辰吉日举行。
众神们在婚宴上饮着九酿之地苏弋仙者供给的美酒,高兴之余不禁好奇,那位倔强古怪的酿酒师是怎么被上神大人说服的。有平素在溯渊眼下做事的仙人却是摆手,附耳过来道。
“这算什么,真正好奇的是,我至今都未见过大人的那位心上人,一面都不曾见过,大伙说,上神近万年来不近情爱,根本啊,就没什么心上人。”
几位聚在一起的神仙们听到这出,惊为失色。
“莫笑话,这不,婚礼都开始了?我们还是耐心些等等吧。”
一性格稳重的仙人忙站起来说。
“怕是等不来了,今早宫里的宫女慌慌张张地从上神寝殿跑出来,我朝里偷瞥了一眼,那件大红新郎服还好好地在上神殿内,上神,却是不见了身影。”多嘴的仙人仍不依不饶地说道。
“这……”几位神仙们面面相觑地看着彼此,一时竟失了饮酒的兴致。
知隐山。
溯渊坐在这座堪称世间第三神山的最高的那座山顶端,俯瞰天地,如同蜉蝣。
还是苏弋那位好友的话,“我瞧着你很难过,见你带酒给我的份上,允许你去我们山顶坐坐。”
溯渊想到此低低笑了出来,他本来是该出现在婚宴上的新郎,他这坐一坐,九天怕是早就闹得沸腾了。想现今食言,也不晓得天君老头要气掉多少胡子。
只是新娘不在,他又如何成婚?
受劫几载,却不知情最难熬。本来是忘了,痛苦是什么感觉,然而火烧平凡妻子的那一幕,在历劫归来后却仍旧清晰如注,回头去问了司命,普通命格的人死于火难会去哪。得到“地狱”二字时,真恨不得砍断自己的双手。
“凡人命格轻,惩罚却极重,若是犯了错,又被活活烧死,惹了太多火命,至少得被地狱之火连连烧七七四十九重才能重入轮回。”司命说的无心,可自己听得却极狠毒。
后来想,七七四十九重便七七四十九重,等她回来,他会用天地间最好的灵药来给她食用,会为她取来天地间最美味的结缘酒,他和她成亲,举办盛大的婚礼,他要将自己的寿命挪一半给与。
他掐准了时间,差不多就是今日。
然而,竟是错了,竟是错了。他要等的人,竟一直就在眼前。
他无意起心,想去问一问苏弋受劫之事,却在星祠看到平素爽朗的司命星君醉卧在地,司命丢落在酒坛边的那卷文甚是碍眼。
“苏弋三万岁时下凡历劫,命格巧合,竟出生于王城酿酒世家,取名阿然。阿然天资聪慧,年纪轻轻便能酿数口好酒,年至十五时,酿成一坛“思礼”成了皇宫里待客专用之酒,一时名气远播,成为了王城最好的酿酒师。有酒品颇奇特的公子听闻大名,心生好奇,与之亲近。两人相处渐久,彼此心生爱慕……卫母在窖子里发现一坛没有添上名字的酒,好奇之,揭封舀了一勺饮,一时受不住前尘涌来之苦,自尽身亡。卫卿恨妻子未藏好酒,一怒之下,将妻子困在暗黑的酒窖中,一把火将其活活烧死……”
“苏弋,阿然……原来竟是……”
同一个人。
原来竟是同一个人。
他止不住有些发抖,又高兴又难过,数日的相处还历历清晰,她生气的模样,无奈的模样,酿出了好酒时喜悦的模样,原来竟也是那样难以割舍。
日色渐暗,溯渊坐在知隐山巅将那坛回苦饮尽,起身摔了酒坛,摇摇晃晃地驾起了一朵云。
逢时苏弋的那位好友正往山上来,“想通了要去接我家姑娘了吗?”
溯渊偏过头,看了看仙人,借着醉意思索了片刻,认真地说。
“是我家的。”
{ chapter 7 }
“我教你术法,你可愿为我酿酒?”她瞧见有人从浓雾中来,影子看不分明,声音却极亲切。
“你要吃什么酒?”她怯怯地问。
“你会酿什么我就吃什么。”
她觉得这人奇怪,又认真数了数自己从五岁开始这两年里被师傅倒掉的酒数,连连摇头,“可是他们说我的酒很苦,没人愿意买。你不要先尝尝吗……你是好人,我不能坑你。”
“不必,我就爱你酿的苦酒,越苦越好。”
她惊愕仰起头,浓雾已经散去,从雾里走出来的人毫无征兆地将自己拥入怀里,动作极其轻柔。她侧身想仔细瞧一瞧这个友好的陌生大叔,却听到声音落下,如春风般温和。
“别动,让我抱会。”